一个隐忍的橘子（六首）

从泥泞中出发

在过度的摇晃中开始迷糊

快绷不住了，像剥光的橘子一再忍住渗出体外的水分

我必须用一块橘皮平息乱局

时间因一个橘子安静下来

而我在追问多年前的那支短笛

一颗歪脖子橘树在水边的倔强

安静而饱满，多么像你

今天，我又回到橘树下

斑驳的栅栏瞬间被又一次撬开

2020.4.29于风门村

山中那么多野菜

从山下往山顶走，沿途

有数不尽的野菜

柴胡、刺老包、清明草、蕨苔

它们杂居乱草中

像1927年那群人

潜伏在合溪，开始彻底的反击

我必须摘掉口罩

裸露内心的虔诚和敬畏

仔细辨认叶子的长相和气味

浓密的药性沁脾入骨

我知道，他们挽救了整个春天

2020.4.3

盲谷

我们蜿蜒而来

只为了这突然降临的悬崖和

若有若无的穿山小路

有流水从山的右边流出

这些长满大大小小植物的石头

这些倔强的苔藓

让这个春天有了硬度

2020.4.30

草坝场

我来的时候

一场大火刚刚熄灭

草坝场面目全非

这微微的疼痛，满眼是残垣断壁

漆黑的半截木桩以及凌乱的石鼓

我依旧爱着，包括残局

无法想象当年的马帮怎样吆喝着穿过小街

那叮叮当当的铃声唤醒了沉睡的山梁

歇脚的人们是否也和我一样

坐下来，喝着浓香的油茶

硕大的石梯见证了南来北往的旅人

草坝场，容颜易老啊

风里飘着的都是传奇

2020.4.30

遇见泥土

遇见泥土，我骨子里的野性暴露无遗

猫着腰，躲在茂密的植物后面不露声色

我知道如何毫发无损地从庄稼地里获得鲜嫩的猪草

我更愿意矮下去成为她们的一部分

我是泥土的孩子

身体里住着露珠、草木和袅袅的炊烟

我忠情于独特的乡音

那是逐渐远离却心领神会的邂逅

我终将老去而故土永远年轻

2020.4.30

风门村

在一碗油茶里停歇，在风门停歇

几只鹅游在风门和风门的

过去与现在之间

一个女子破败的草房像她快要垮掉的日子

旧照片上，她带着几个孩子

站在瓦砾和杂草丛生的土地上

母亲讲述的那个流落女子

不拒绝一朵云的指引，不拒绝一场春雨

不拒绝一个沉默的故事

我喊一声风门，风门就满目翠绿

我一推，风门就开

我再喊，山谷的回声就落在风门的黄昏

2020.4.30